多年来，药企致力于研发新型止痛药，但疼痛的复杂性难住了许多参与者。疼痛的开始看似简单：手被割伤、一个手指被烫伤或一根骨头断裂，但很快变得复杂。这一过程中，特殊的神经细胞在潜在的几十种化学物质和蛋白质的作用下被激活，感知到疼痛并像烟花一样将信号传递到脊髓，点亮大脑的多个区域，这些区域会解读这个信息并决定身体的感受。

学界尚未彻底清楚这一过程在人身上如何发生，以及为何遭受同样伤害的患者疼痛感知存在差异。这也是止痛药领域多年来未有真正创新药物问世的一大关键原因。近期，福泰制药的创新止痛药Journavx获FDA批准上市，人们努力揭开了“疼痛”问题的一角。

钠离子通道家族是指一类电压门控的离子通道，它们在神经细胞的兴奋性和电信号传递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遗传研究显示，人体内有9个钠通道亚型，分别是NaV1.1~NaV1.9，新上市的Journavx是一款钠离子通道抑制剂，对NaV1.8具有高度选择性。

耶鲁大学医学院神经学教授Stephen Waxman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直在研究NaV抑制剂，并称其为“神经科学皇冠上的明珠”。要摘下这一明珠并非易事。

实际上，离子通道药物需要特异性地靶向特定的通道亚型，如果药物选择性不够，可能对其他离子通道产生影响，引发副作用。例如，在Journavx获批前，可用的NaV抑制剂均为非特异性，会影响大脑中的钠通道，导致患者出现失去平衡、嗜睡、思维混乱等副作用。

为克服副作用，研究人员开始寻找外周钠通道，这些通道只存在于外周神经系统（大脑和脊髓以外的部分），阻断这些通道可以避免非特异性药物引起的副作用。

科学家最终发现了3种外周钠通道——NaV1.7、NaV1.8和NaV1.9。最初，学界将研究重点放在NaV1.7上。有遗传证据表明，功能增强突变（即编码NaV1.7的基因突变增强了通道的活动）可以导致感觉神经细胞（即背根神经节神经元）变得过度活跃。如果它们变得过度兴奋，就会开始自发地发放信号，产生疼痛。这些突变与慢性疼痛疾病相关，例如遗传性红斑痛。NaV1.7的功能缺失突变则可以消除疼痛的感觉，导致先天性无痛症。

Waxman与辉瑞合作研究NaV1.7抑制剂已有约10年时间。在对少量患者进行详细研究的临床试验中，药物确实减轻了疼痛。然而，在更大规模的研究中，并未发现显著的疗效。默沙东和基因泰克等药企也在研究NaV1.7抑制剂，但不少试验效果未达预期。

随后，福泰制药在2015年率先开始首款NaV1.8抑制剂临床研究，但这一通道的研究也并非一帆风顺：VX-150在2016-2018年完成了3个成功的Ⅱ期临床试验，概念性地证明了NaV1.8抑制剂在急性、慢性和神经性疼痛中的止痛作用，但由于疗效和副作用方面的原因，走向终结。随后，VX-961和VX-128的研究也被终止。

Journavx的获批主要基于2项针对急性手术疼痛的大型临床试验：其一用于腹部整形手术后的患者，其二用于拇囊切除术后的患者。试验结果都显示该药物缓解疼痛的效果明显优于安慰剂，而且起效快、副作用少，没有成瘾性。

然而Journavx也有局限性，在其与泰诺和常用阿片类处方药组合的急性疼痛对比试验中未达预期。

但总的来说，福泰的数据令很多专家都看好Journavx，然而对其具体适用于哪个场景尚未达成一致意见。华尔街预测Journavx是一个10亿美元级别的产品。

布莱根妇女医院的麻醉师和术后急性疼痛管理服务的负责人Jose Zeballos认为，该药对不少患者尤其是老年群体而言可能是很具价值的替代药物，但只有当Journavx变得“易得”时，医生才会选择它。而是否易得取决于商保公司是否愿意将其纳入报销。

实际上，该药定价为31美元/天，远贵于已有药物，纳入商保公司覆盖范畴存在阻力。

福泰首席运营官Stuart Arbuckle声称，团队已经与各方进行了积极谈话，他们赞赏Journavx或许能填补疼痛管理领域的重要空白。

投资银行Cantor Fitzgerald的分析师最近采访了美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之一联合健康的产品开发高级总监。该总监预测Journavx将获得广泛覆盖，因为保险公司面临着承保非阿片类药物的巨大压力。

他也认为该药物不会受到“阶梯疗法”的约束，此为一项有争议的保险公司做法，要求患者在尝试较便宜的药物“失败”之后，才能尝试更新、更昂贵的药物。不过，其他大型商保公司如Humana、Cigna和CVS Health均未回应置评请求。

加拿大皇家银行资本市场分析师Brian Abrahams预计，Journavx的“初期采用率有限”，他认为其他分析师预测的2025年销售额9000万美元有些乐观。Stifel的分析师Paul Matteis也持这种保留态度，他表示，在急性护理领域，几乎不可能找到一个好的药物上市，特别是对于非救命药物，主要因为该领域“对新治疗方法的采纳非常缓慢”。

两位分析师都指出，Journavx要达到9000万美元的目标，需要数十万患者服用该药物，目前没有足够的数据或模型来准确估算该药在市场上的接受度和需求，未来销售预测存在不确定性。

不过，Journavx成功上市只是人们解决疼痛问题迈出的其中一步，更多创新还在路上。Waxman实验室正在探讨基因疗法是否可以通过修改外周钠通道的基因来达到“静音”效果，使细胞不再不恰当地发放信号。实验室还发现了一种与疼痛耐受性相关的基因突变。他们正在努力研究这种突变如何减轻疼痛，并且是否存在其他类似的突变，这些发现可能为治疗性地诱导疼痛耐受性提供更多的见解。

此外，神经病学研究科学家Dmytro Vasylyev对探讨NaV1.7和NaV1.8抑制剂如何协同作用以减少疼痛也很感兴趣。他假设：“它们可能会有加成效应或协同效应，团队希望能进一步探索这个方向。”

尽管仍有很多工作要做，Waxman对未来的疼痛药物充满信心，认为它们将填补今天治疗上的明显空白。他说：“这不会在近期发生，但预期在未来3~8年会有一系列新的药物问世，每一款都会比前一款更好，而在未来10年内，疼痛管理格局将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