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病毒使命

代表国家最高科技水平的2017年国家最高科技奖刚刚落下帷幕。中国工程院候云德院士成为两名获奖者之一。在对候院士的评价中提到他的三个主要成就，称他是中国分子病毒学、现代医药生物技术产业和现代传染病防控技术体系的主要奠基人。

作为前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病毒研究所所长，候云德博士在病毒学方面，尤其是在病毒性流行病预防方面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在此，笔者特别要提到一篇候院士撰写的文章，题目是“Preparedness for Potential Avian Influenza Pandemics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发展中国家如何做好预防禽流感爆发的准备）。这篇文章发表在由美国五个主要华人生物医药协会共同主办的杂志《生物医药工业进展》2006年第一期上，撰文源自候院士代表中国向联合国卫生组织提供的一份技术材料。

当2009年一种新型的流感H1N1横扫全球时，侯院士和他的团队有备而来，以最快的研发速度以及创新性的临床方案，有效地阻止了这场甲流在中国的大规模爆发，据估计全国因此减少2.5亿人发病和7万人住院，减少经济损失多达2000亿元人民币。

病毒和人类是一对自远古以来就一直不可分离的恩怨伴侣。仅仅是在近百年来，流感病毒、艾滋病毒以及最新的埃博拉病毒，都曾引起全球性的恐慌和大量人群死亡。而那些没有如此快速致死能力的病毒，如乙肝病毒，还在继续损害着上亿人群的健康。也有更多的研究表明，那些侵入和寄生于我们体内的很多病毒都可以直接和间接引起肿瘤和癌症。因此，预防病毒传染和传播就成为像候院士这样的科学家一生的科学使命。

并非永远的敌人

但是，病毒并非永远是人类的敌人。据估计，大约5%～8%的人类基因来自病毒。这个比例甚至超过了表达人类2万个功能蛋白的基因。这些基因主要来自“逆转录酶病毒”，比如艾滋病毒等。他们的特点就是能够把自己的基因永久性地插入人类基因组中，有的甚至可以进入生殖细胞被遗传下去。

这些跟着我们代代相传的病毒，也被称为人体中的“内病毒”（Inner Virus）。而最早的内病毒可以追溯到至少4000万年以前。很有意思的是，当人类开始学会使用工具捕猎，个体之间的撕斗减少，通过血液传播的病毒进入我们基因的速度也大大降低。人类由于文明的进展而阻止了更多的病毒进入我们的基因。

进入我们基因的大多数病毒基因已经不再具有扩增和致病的能力了。这是因为这些基因或者被分割成不连贯的片段，或者被我们通过特殊方法（如甲基化）封闭了。

最强大的“战友”

更有趣的是，有很多病毒基因已经成为我们生命功能的一部分，通过兼并这些病毒基因，人类获得了有用的蛋白。比如在胚胎早期发育时，由于父母基因组原有的甲基化被彻底“漂白”，很多源自病毒的基因都解放了，而这些基因表达的蛋白被发现居然对胎儿发育有重要意义。病毒因而成为扩大人类基因组的一个重要来源。

在过去几十年飞速发展的基因工程中，病毒更是我们最强大的“战友”。可以说，如果没有过去近百年来对病毒的逐步了解和利用，就不可能解析整个人类基因的秘密，今天所有的生物医药工业和产品都无从谈起。

毋庸讳言，很多病毒，包括我们身内和身外，已知和未知的病毒，都有着潜在的和实际的致癌作用。预防新型病毒进入人体更是一个“永远在路上”的任务。但是有一些病毒现在已经被用来治疗癌症。2018新年初始，美国《科学》杂志分刊《转化医学》就登载了两篇文章介绍融癌病毒。其中一篇来自于加拿大渥太华大学和医院的研究文章报道了融癌病毒在“三阴”乳腺癌患者治疗中的应用。他们发现，如果在病人手术前的一个很微妙的“机会窗口”（Windows of Opportunity)时间内，给病人进行“融癌病毒”治疗，可以提高病人的基础免疫。因而在之后采用检查点抑制剂治疗时，可以提高免疫治疗的疗效。而另一篇报道则显示“融癌病毒”结合检查点抑制剂也可以提高脑癌的治疗效果。

很有意思的是，这个研究团队曾经与我国山东大学合作，发现通过在手术前和手术当天注射流感疫苗（或者其他已有疫苗），实验动物的NK细胞活性会大大提高。手术后癌症的转移和复发率也会大大降低。这篇新的报道很显然是那次试验的延伸和扩大。因此我们也期待着曾经共同进行这项研究工作的国内团队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惊喜。

这些研究再次从科学角度表明，世界上并没有永久的“敌人”。而解除了武器的“敌人”也可以成为“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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